南美人--搭车的司机们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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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车门再度“砰”地关上时,我从迷糊中条件反射般地弹了起来。铺位上有个塑料袋,司机大哥从里掏出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地仰脖喝了几大口。我这才发现那里有啤酒。

       “搞定了”?我满怀希望地问。

       “嗯,是的”。他又灌下一大口,然后发动了车子。

       “真是太好了”!我本想就在心底里欢呼,却脱口而出了。

        终于又重新上路了。 我心里仍然残留着一丝今天能过边境的希望。

        这位大哥右手啤酒左手方向盘,竭尽全力地赋予了驾驶员双手的最大用途。长长的大卡车在一望无际的荒野里撒了欢儿地跑着,我的眼前闪过那侧翻的大货车,心里有点七上八下。我偷偷瞄了大哥一眼,他的侧脸有点凝重,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我想起从上车起,他好像笑的时候就很少。在仰脖把最后几滴酒抖入口中后,他的手熟练地往左一扬,一个抛物线啤酒罐便飞出了窗外,我的一声“no”只喊出了一半便卡在了喉咙。他向塑料袋斜过身子,又摸出一罐来。

       “这不太好吧...”我小心翼翼地,欲言又止。

       司机大哥仍然沉默着,但是把车上的音响打开了。在音乐节奏中,在拿着啤酒的手上下左右挥舞中,他终于开口了,

       “她今早跟我分手了”。

       “啊”?我愣了几秒,脑子里过了两遍他的话,才试探着问,“你是说你老婆,,,或者女朋友,跟你分手了”?

        “嗯”,他点点头,保持着直视前方。我有点懵,这前半段的剧情不是还洋溢着欢乐和幸福吗?怎么这么两个小时就急转直下了呢?

        “为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咕哝了一句,“我们在一起都10多年了”。然后一边和着音乐唱着,身子和拿着啤酒的手一边随着音乐摇摆,歌声里有一丝啤酒般的苦涩。

        我没再问,好在他喝了两罐后就止住了。拉美人不结婚只是住在一起生小孩是很普遍的。对他们来说,这么长时间的共同生活,也是把对方当做家人和挚爱了。无论是一方还是双方共同作出决定,都是很艰难的。随着音乐他的手继续在空中左右摆着,我们在射进车厢的夕阳的光中沉默着。


啤酒.jpg

       终于到了Jama。司机大哥把车停了下来,我伸长脖子找寻着关卡。

       “关卡在哪儿?我们还能过吧”。我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过不了了,下车吧”。他淡淡地丢过来一句。

       他拉开了门,我赶紧穿上外套跟了下去。这里海拔4200米,跟我见过的高海拔的人类活动点无异--没有一丝绿色的荒漠上散落着一些石块或砖搭建的平房。风不大,空气凉凉的。但含氧量明显比西藏高--我跑了一小段竟然不喘。前面就是关卡,大货车列队停在闸栏前,寂静无声。我彻底死心了。

       有人跟我指示着洗手间的位置,然后我从后门绕进了一家商店,司机大哥正好在那儿。他一边指着货柜里的东西一边跟老板娘说,“奶酪,啤酒,empanada(烘烤的大饺子),面包...” 说着说着又晃着身子唱了起来,“她今早跟我分手,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他反反复复地旁若无人地哼着这苦涩的歌词,没有表情。我和小店老板娘交换了下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

       在吃了empanada后,司机大哥走进了旁边一个大型水泥建筑,是一个洗浴中心。他和工作人员聊着天,脸上有了一点似笑非笑的暖意,显然和这里的人都很熟。他问我要不要也在这里洗个澡,说着就把钱递了过去。我谢绝了这番好意--我要去找家旅店好好地洗洗睡一觉。

        第二天早上我比司机大哥说的时间晚到了一会儿,错过了他的马黛茶,而他已经准备好过关了,说,“有点晚了,你快去排队吧”。

       我赶紧从车里拿下大背包,跟他说,“你要是先过关就等等我啊”。他不置可否。    

       过关的人很多,我又被耽误了一会儿。走到智利一侧的时候,车已经很少了,他应该也走了。

       在清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我站在路边等候着下一程车。看着自己在阳光中慢慢移动着方位的影子,想着昨天那两位因爱受伤的男司机,心中划过一丝惆怅:人生旅途上,谁又不是过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