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尼泊尔 (一)
四月下旬的这天回家很晚,扫了一眼新闻,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不禁想起那些在尼泊尔的日子来,一直未曾为它动笔,如今似乎正是时候。
第一次到尼泊尔,正是几年前五月的这个时候。严格地说只能算是路过,因为一场对当地人而言很普通的罢工,打乱了我在尼泊尔的计划。
从印度进入尼泊尔,从视觉上感觉不过是从一个印度城镇到了另一个印度城镇,无非多了盖章交钱的手续。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入境处帅哥的热情,给了我一大叠尼泊尔的旅行手册、地图,很详尽、很精美。正沉浸在尼泊尔人民友善的美好中,帅哥又给了我们当头一棒:今天交通运输部门罢工,没有车去加德满都。我和路上认识的米国姑娘愣住,面面相觑,印度已经回不去了…其实在印度的时候已经有人提醒过我这事儿,可早就被我抛到了脑后。问什么时候恢复,帅哥无奈地摊开手,今天?明天?没有答案。
在没有时间概念的等待中,我只好认真地学习旅行资料,反正这里有个很好的咨询对象。米国姑娘出去了,然后又回来了,告诉我找了个旅馆,问要不要一起去。没过两个钟,我便庆幸路遇了一个好旅伴:这个边境小镇(忘了名字)因为旅客滞留,旅馆爆满!
接下来的几天,在闷热的旅馆房间里,在吊扇昼夜不停的劳苦中,我俩都极尽所能地睡觉,实在不能睡了便想方设法打发时间:聊天、玩游戏、看电影(和一对法国情侣,电影在他们电脑里)、找地方吃饭,坐在街边看着巴掌大的地方密度颇高的人群发呆…这里是印度教的地盘,众多的神都要我们在这里停留。
终于在第四天(没记错的话)的中午,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班车动起来了!初一听有点不敢相信,可能是这几天睡傻了。待看到有人站在一辆破旧的中型面包车边吆喝时才如梦方醒,赶紧回去背包结账,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向汽车,奔向渴望解救我们的加德满都。
到达加都天已经黑了。汽车把我(米国姑娘去了另一个地方)甩在黑乎乎的路边,完全看不出大城市的痕迹。尽管我满心狐疑,但卖票的小伙很确定,示意我走大路旁边的一条岔路,仿佛是神,在指引一条通往天国加都的解脱之路。
路不宽也不窄,偶有人走过,唯一感觉便是黑,不知有没有路灯或者路灯也罢工了。终于赶上了前面的一个人,问了路,通往“天国”的方向没错,这才放了心。看他面善,便紧紧地跟在后面。
前方渐渐有了灯光,更令人惊喜的是竟然在一个拐弯处看到了交警!我终于完全地感受到了安全,虽然警察这大晚上的站在拐弯处,大家都明白在干什么,可那时,我好感激这里的警界也有这么一个规则。
接下来,去哪里住又是一个新问题。看一对男女拎着行李箱从车上下来,心中一动,赶紧上去问是不是去酒店,然后我便跟在后面打算去看看。不过9、10点,但已没多少商店开门,也没啥行人,应该不是游客集中的泰米尔区吧。正在东张西望之际,我突然发现自己把目标给跟丢了…
站在一个小岔路口,在昏黄的路灯下,我四处张望也没看见有啥酒店旅馆的标志,难道那两人是神仙?正想着,一男子经过面前,停下来,有点迟疑地问我要不要帮助。估计看我游客特征明显,可这时分还背着个包在大街上,面色不悲戚眼神不绝望,反倒有点拿不准我要干嘛。
不高的个子,有点卷的头发束在脑后,蓄着印度教徒常见的八字胡,眉心还有一颗朱砂,看上去挺真诚的。我也迟疑了一下,看看周围没人的大街,还是开了口。我怕错过他,接下去就真只有问神仙了。没想到男子说,我家就开旅馆的,你不介意的话就跟我去。额,得来如此不费功夫,真是让人欢喜让人担忧。
我还是决定跟他走,走上了一条没有光亮仅有两人宽的小路,又从光明堕入黑暗:右边是一人多高的围墙、左边是一条小河,路灯是奢望。我跟在后面,精力集中,前瞄后扫,思量着万一出现电影中的前截后堵要怎么应付,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跳河比较可行。
高度警惕中走了大约两百米后,男子打开了右边一个院子的大门,院子里没有灯光,中间小径的尽头是一栋3层小楼,左边还有一排平房,看起来像旅店。走在院子里他介绍说,这是他们三兄弟合伙开的家庭旅馆,都是熟人朋友介绍来的。我暗想,门口也没见个牌子,多半没有官方许可,不过倒也合我胃口。他说今晚停电了(这还名副其实的“黑店”呢),又说房间已经住满了,但可以把他弟弟在顶楼的房子让我住,先带我去看看行不行。
顶楼是一个大露台,旁边几个房间里的一个小小单间,很干净,价格也不贵,而且夜晚的露台凉风习习,我简直觉得是神把馅饼从天上扔下来了,因为他也可怜我这个饱经折磨的旅人。
卫生间在二楼,他敲了一扇门叫出了一位女士,貌似是一位常客。女士举着一支蜡烛,笑容满面地带我去看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和洗澡间,很干净,再次感谢神。
这几十天以来,我第一次在夜晚感觉到了惬意的凉爽。不用风扇,还盖上了薄被,这在之前的旅途中简直不能想象。
男子貌似有三兄弟(也不知其中一个是不是表弟),皆喜好音乐。在清凉的上午,在大树下席地,轻快的手鼓、悠扬的笛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也扫了我的盲,原来笛子也是尼泊尔的传统乐器。好像是弟弟的女友,一位明眸皓齿笑容灿烂的尼泊尔的女子,给我们煮传统的红茶。呷着温热的牛奶红茶,听着小乐队的现场演奏,看着美丽的姑娘在阳光下洗衣洗被,突然非常感慨,是诸神的安排,让我落入这样一个简单质朴却又充满生命力的尼泊尔人家。
要离开印度的时候晚节不保,拉肚子拉了个稀里哗啦。这种时候要在印度找点合适我这种病人的食物,才发现还有比坐夜间火车没有铺位更难的事情,就算找到了,也觉寡淡无味,难以下咽。
此时的加都对此时的我而言,那就是天堂。腹泻已止,气候宜人,体力正在一点点好起来,大大小小的川菜馆更是刺激和加速了胃口的恢复。出门在外,我从来没有像在加都一样,觉得川菜这么的亲切、这么的美味。在加都的两三天里,我一个景点也没去,每天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然后去街上找川菜吃,吃饱了便瞎逛,逛饿了又吃,吃饱了找个地方坐着喝水发呆,发完呆就滚回去睡觉。期间被房东带去他们在泰米尔区开的一家小店看了看,印象中貌似是用印度教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力,有点类似瑜伽冥想之类的,去帮助或治疗人的心疾。那时间我觉得迅速疗好自己的体疾是要务,便对那没太大的兴趣。
5月初的加都,晚上时不时下点小雨,白日依旧是晴空艳阳,除去正午时间,空气中总蕴含着那么一点湿润和微凉,印度和南部边境的燥热仿佛已遥远得是另一个世界。去汽车站那条街道两旁种着蓝花楹,高挑优美的身姿,盛放的蓝紫色花朵,像一团团迷人的云,令不那么整洁漂亮的大街散发着一种雅致的味道,令我对加都的记忆一直充满着蓝花楹的美好。
这时的加德满都,一切都是清新的、明媚的、宜人的、可爱的,朴实却不寒碜,杂乱却不丑陋,贫穷却不低俗。
附:离开前的晚上,跟男子聊天,他说起很想去西藏,去他们印度教的神山凯拉什,即冈仁波齐。我说到了西藏,那就来四川玩吧,挨得这么近。本来说起凯拉什还眼中闪光的他,突然间有点黯然,说听说中国的物价很高,火车票也很贵。我也黯然了,他说得没错,那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很大的开销。去年在冈仁波齐的时候,我想起了他。藏历马年,不知他是否完成了他的夙愿,到达了他心中的圣地。希望他们一切安好。
从加都去往樟木口岸的班车,司机位的车门就这么豪迈地洞开着,司机哼着歌,在山路上驾轻就熟地左弯右拐上坡下坡,根本不偏头瞧一下这门。我坐司机后,觉着颇有趣,不仅开了眼,还提升了情商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