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节的一天 3
墓园
我戴着墨镜和口罩,手里拿着花,泰然自若地进了墓园。其实看入口情形,应该也不会有人阻拦。
进门是遮天的浓荫,并不见墓地。大门内侧有一溜平房,人们还在忙碌着买卖鲜花,当然主要是万寿菊。问了一位向外走的路人,才知道墓地还在里面。
穿过荫凉的树荫,阳光又重新披在了身上,眼前豁然明亮起来。一片片接连不断的墓地,一眼望不到头,看上去好像绵延到了远处的一座赭石色的山脚下。
这座墓园给我的第一视觉印象是大,但紧接而来的感觉便是疏于管理:道路要么破损要么是无草覆盖的土路;墓与墓之间荒草丛生、藤曼无序;稀疏的大树散落在墓地边缘,大白天很难寻得着荫凉。日暮余光里的墓园,有一种萧肃与苍茫。
还是那些来探望逝者的人们,给墓园增添了生气。他们捧着、提着或扛着万寿菊,穿行在墓地间,在亲人的墓前忙碌。金灿灿万寿菊是装饰墓地当之无愧的主角,花瓣、花束以及盆栽,竭尽其能。墓地装点完成后,人们再给故去的亲人奉上食物饮品,放上音乐,然后开始围着墓地吃吃喝喝聊着天,就像他(她)仍和他们在一起。有人甚至请来了Mariachi乐队,乐手们围着墓地,演奏着逝者生前爱听的曲子。这一切看上去并不悲伤:有鲜花、有美食美酒还有音乐,想来这是墓园和住在这里的人们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我想起我们的守灵。亲朋好友们在灵堂外围坐整夜,搓着麻将,吃着喝着,聊天始于逝者,却不知终于何人何事。在墓园里,我也见过有人在墓碑前敬上一杯酒,嘴里念叨着“这是你最爱喝的”,然后一家人围在一起聊天。想来确实是在天有灵吧。
尽管这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的身后之处,纵使它不像萨尔瓦多那个尽是些名人显贵,墓地修建得气势恢宏的墓园,但它自有它的特色。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的,是一个墓碑旁挂着一个二十岁左右小伙子巨幅人像彩喷的墓地。这幅喷绘刚进入视线时我差点没笑出来:画幅比整个墓地的占地还大,在墓园中显得那么的突兀,令他的墓碑和墓显得有点无足轻重。再看到其它的装饰品时,我却慢慢地被感动了:彩喷旁挂着众彩纷呈的明星海报,其间装点着一些大大小小的饰品,墓碑前摆着几盆各色玫瑰,几听可乐和几样小食。它们应该都是小伙生前所喜爱的,而他的亲人们也竭尽所能地用这也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爱和思念。
作为景观设计的一个分支,墓园设计在满足安葬逝者最基本的需求之外,将生态、人文以及艺术的思考融入墓园的环境设计中,以给逝者同样的尊严和优雅。这个墓园当然远远谈不上景观设计,只有那些逝者的亲人们在进行个性化的艺术创作。在我看来,这些缺乏政府主导的公共设计的墓园,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便是赋予了个人发挥其想象的空间和自由。相比那些只有一个竖着的十字架和一个横躺的矩形的墓地,又或者那些连墓与墓之间的苍柏都要修剪得高矮胖瘦整齐划一的公墓,这种个人创作令这里的墓散发着自己独有的色彩(当然,这是从个体的墓而不是整体墓园来看):有优美、有严肃也有幽默,墓园也显得不那么肃穆、悲伤亦或压抑了。这相当符合拉美人民的性格特征--就像上文中提及的墓园派对,又或是电影《Coco》中对待死亡的平静或乐观。
当然,无论墓地设计是朴素的、高雅的或是奢华的,都寄托了生者对亡者的思念--站在任何一座墓前,认真看,你都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