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加尔湖日记 到达
伊琳娜的小木屋坐落在铺满冬日苍黄的草坡上。贝加尔湖在这个角度只有窄窄的一条,却丝毫阻碍不了它的耀眼。躺在山坡上,看一朵云快速地从蓝天里掠过,掩住太阳,又马上将它抛弃,然后又是下一朵,周而复始。阴影和阳光像要给你的身体印上明暗交织的条纹,让人想象是不是两小时后便会披上一件跟斑马一样的外衣。当然,如果你能躺上两小时的话,因为风可能会把你吹成和贝加尔湖一样的温度。
为了找到伊琳娜的小屋,颇费了一番周折。
山坡上散落着积木般的小木屋,存在的路,也只是车碾过人再走出来的。所以当司机和当地人看到订房网页上的道路名,一阵茫然,再一阵商议,锁定了这片山坡。司机很有耐心,没有把我半路抛弃,但他把我这最后一名乘客送到了一个大规模的酒店(以我后来所见,它应该是这里最大的)。
一个个彩色盒子般的客房连成线,像火车车厢一样在山坡上很有气势地呈弧度排成几排。大堂宽敞舒适,接待人员热情且说英语。一霎那我都快产生错觉,以为这就是我定的旅店,以为天上真的掉馅饼了。但酒店名字不同,名字不同。现实不得不让人清醒,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
伊琳娜接到电话,开车过来接我。还好在温暖的大堂柔软的沙发上只停留了不到十分钟,让我还有足够的意志告别这里。
回过头来,我必须要感谢这些人,司机、车上的乘客以及豪华酒店的工作人员。因为他们,我才能这么轻松地到达伊琳娜的小木屋。但是,最要感谢的是,从伊尔库茨克出发,开车到渡口的司机。感谢他,让我安全抵达。
头一晚,伊尔库茨克便开始下起了大雪,到出发当天也没有停止的意思。那天早上为了取钱,我在雪地里疾走出一身汗,在说好的十点开车前赶到。没想到却一等再等,拖延到将近十一点才出发。车上坐了一半的人,我是唯一的游客。司机是个眼睛鼓鼓的男子,看长相应该是布里亚特人。启动发动机前,他只说了一句,“大家把安全带都系好。”这么有安全意识,我默默在心里赞许!但没想到我第一次深刻体验战斗民族的车技,便从这里开始。
此时的道路被冰雪和融雪的混合物覆盖,尤其驶出城后,路旁的冰雪更宽更厚。而这位骁勇的司机大哥,完全视冰雪为空气,一路疯狂地飞驰,窗外是一闪而过模糊的白色原野。闭上眼,仿佛坐在滑行到最后正要仰头起飞的飞机里,好几刻,都以为车子要飞起来了。更可怕的是,在疾速行驶的途中,雪水泥浆的混合物唰地溅满了挡风玻璃,能见度瞬间为零,但我没有感受到有丝毫的减速,只见雨刷淡定地摇摆几次,便静候着下一次任务。
坐我前排的一男一女,隔着过道,却也托司机大哥的福,相互认识了。和我一样,他俩也一直透过车厢和驾驶室之间的小窗口往前看,不时地交流几句。我看不到他们的脸,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这是在开客车吗?太可怕了!”
“不,不像,应该开的是装甲车吧?或者是战斗机?!”
“我们有这么幸运?!”
“恐怕是。安全带系好了的吧?这是我们唯一可做的事。”
终于到达了吃午饭的地点。晴空丽阳,积雪稀疏,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直疲累的心脏也总算有机会喘口气了。
旁边餐桌有两个中国人,随口聊了几句,说到了疯狂的司机。他俩瞪大了眼,“我们快十点出发的,已经觉得司机开得很快了。你们竟然和我们差不多同时到达!哦,”他视线投向餐厅一角一个开着门的包间,补了一句,“他们司机都在那里一起吃饭,他可能要赶着来吃午饭吧。”
论一顿午餐的重要性?
其实在从伊尔库茨克去利斯特维扬卡的车上,已经体验过一回(虽然稍逊这次)。那条路如果算高速公路,也是开放式的,可我感受到了高速路的速度。道路并不那么平整,我们坐在倒数几排的乘客(其实总共也就6排),时不时地被颠得弹起来,低低的惊呼后是相视的苦笑。走在乌兰乌德某条人少的路上,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回头一看,一辆车横在转弯处,烟尘未散神未回,引擎轰轰,已再度绝尘而去。
作为生活在这片广袤而野性土地上的战斗民族,和,与战斗民族生活在一起的曾经狂放彪悍蒙古人一支的布里亚特人,他们都仍然在恣意生长。
从湖边返回伊尔库茨克的时候,天气晴朗,视野良好。我特意观察了道路,仅仅是双向两车道,基本无护栏没封闭,可那天的司机就那么疯狂地把它当作了路况良好的高速公路。
后来有俄罗斯人问我,“你知道俄罗斯最大的两个问题是什么吗?”
“其中之一是伏特加?”我开玩笑地说。
“不”,对方摇头,“是傻瓜和道路。傻瓜太多,道路太差!”